中新社70年丨魂兮歸來!懷念五位逝去的分社長

2022年09月21日09:19

中新社七十華誕,少長鹹集,共聚一堂,憶當年創業之艱辛,看今朝事業之輝煌,可喜可賀。佳節倍思親,乃人之常情。此時尤念那些離我們而去的同仁師友。

  從2016年到2019年三年中,我們先後失去了五位優秀的分社長:四川分社長肖龍聯、廣西分社長邢浩峰、雲南分社長納家驊、山東分社長袁崇和、陝西分社長張珂。他們均是上世紀80年代初中期進入中新社的,是分社事業的開創者、建設者。

  我入社之初當編輯,編髮分社記者的稿件,後來又分管過分社新聞業務,與這五位分社長交往三十多年,此時此刻,不能與他們把酒敘舊,唯有一哭當歌:“當我永別了戰友的時候,好像那雪崩飛奔萬丈!啊,親愛的戰友,我再不能看到你雄偉的身影,和藹的臉龐……”

  “熊貓記者”肖龍聯

▲肖龍聯同誌工作照片
▲肖龍聯同誌工作照片

  四川分社長肖龍聯,未入中新社前,是中新社的特約通訊員。他酷愛寫稿子、拍照片,尤精通國寶大熊貓的新聞:熟悉大熊貓的姓名、衣食住行、愛好習慣,哪對熊貓結婚了,哪只熊貓懷孕了,哪個熊貓生子了,他都是獨家報導,圖文並茂,將稿件迅速發至中新社。就憑這“一招鮮”,他成為了四川分社創辦時的不二人選。進入中新社後,他依然“咬定熊貓不放鬆”,發出一篇篇關於熊貓的獨家新聞。

  肖龍聯,圓臉、大眼,稍矮、微胖,走路緩慢,性格溫潤,見人笑眯眯的,憨厚樸實之態,酷似熊貓。人們送他一個“熊貓記者”的雅號。

▲肖龍聯同誌(右一)被稱為“熊貓記者”
▲肖龍聯同誌(右一)被稱為“熊貓記者”

  不要以為肖龍聯僅會寫熊貓新聞,四川仁壽縣發生了群體事件,海外謠傳為“農民暴動”,他第一時間趕到現場,將事件真相發至海外,謠言不攻自破。

  肖龍聯本可以功成名就,退隱江湖。2008年5·12四川大地震突發,63歲的老肖寶刀不老,重披戰袍,疾走都江堰、映秀鎮,下汶川、闖北川,翻山越嶺,走遍災區月餘,拚搶新聞,功勳卓著,獲黨中央、國務院頒發的“抗震救災先進個人”稱號。而後他再進京城,披紅掛綠領大獎,為中新社增光添彩,為個人的新聞生涯畫上了圓滿的句號。

▲肖龍聯同誌(左)工作照片
▲肖龍聯同誌(左)工作照片

  我與老肖相識較早,1983年我第一次去成都,就認識了還是特約通訊員的他。此後三十多年中,凡我去成都,總是第一個電話告知他,錦江河畔、杜甫草堂、春熙路、武侯祠都留下了我們的足跡。

  2018年9月,驚聞老肖突然一病不起,我怎麼也不能相信,因為三個月前我們還在成都酒館小聚,把酒品茗,談天說地。他說將與夫人一起做境外之旅,興奮之情溢於言表,沒有絲毫的病態,不想回國後就住進了醫院。我短信往來,打探問候,默默祈禱,希望奇蹟出現。

  那天肖夫人電話說,老肖現在比較清醒,想與你通話,我急忙接聽。老肖斷斷續續地說:“老田,沒想到,沒想到……太快了,太快了……”兩天后,他遠去了。

  張明新老總曾專程到成都探望病榻前的老肖。告別老肖時,他寫了兩行字讓我改改,算是對老肖的一點祭奠:

  丹青繪巴蜀,

  健筆盡灑中新雨;

  錦江流日夜,

  斑竹亦聞嗚咽聲。

  性情中人邢浩峰

▲邢浩峰同誌工作照片
▲邢浩峰同誌工作照片

  邢浩峰,內蒙與吉林交界處的白城子人。父親是個軍人,早年隨四野一路南下到廣西桂林,因此邢浩峰身上既有東北人的直率,又有內蒙人的豪爽,亦不乏南方人的細膩,可謂粗中有細,剛中帶柔。

  他大學畢業後先在《廣西僑報》《廣西日報》工作,後來入職中新社,擔任廣西分社的社長。

  說其豪爽,他經常左手提著大茶杯,右手握著酒瓶子,小菜兒總是“老三樣”:花生豆、肉皮凍、拍黃瓜,主食有炸醬麵就行。廣西新聞界尊稱他為“邢哥”或“邢爺”。

  說其細膩,他喜舞文弄墨,精通新聞業務,還是一個文學青年,能寫現代詩文。當年他在美麗的廣西大學校園里,曾寫詩追求醫學院的一個女孩兒:“我是一條大黃狗,追呀,追呀,終於把你追到手。”這女孩兒後來成了他的終生伴侶。

  90年代初,廣西北海成了投資熱點,他立即提議在北海設立支社。一個叫謝小麟的重慶後生前來面試。

  謝小麟成了北海支社的社長,他為北海改革鼓呼十餘年,還將防城、欽州、北海的新聞串起來做,讓北部灣的報導傳至海外,其新聞敏感、新聞寫作能力都非常出色。

  北海市的領導慧眼識珠,將我們這位優秀的支社長挖走,謝小麟最後官至北海市政協副主席,可惜年輕時為事業拚搏,過早透支了健康,突發疾病,英年早逝,走在了邢哥後面。惜哉!

  邢哥常說自己有幾大理想:蓋大樓、辦大報。他的思維邏輯是:朋友多了,新聞線索就多了,獨家新聞就多了,中新社的牌子就值錢了,就可以辦大報、蓋大樓了。

  記得1993年,中新社北海銀灘會上,邢哥指著海灘前的一片空地,驕傲地對參會的總社同仁說:“兩三年之後,這裏將立起一座27層的大廈,名字叫中國新聞大廈!”可惜,當年北海房地產過熱,邢哥蓋大樓的理想最終未能實現。

  90年代末,他拉起三五個人,借了幾十萬塊錢,租下幾間辦公室,包下一個報號,更名為《華聲晨報》,對開四版,說干就幹起來了。白天為中新社業務奔波,晚上為辦大報操勞。

  再後來,萬惡的癌細胞向邢哥襲來,他坦然應對,自己還“發佈新聞”說:“腫瘤入侵大腦,生死之戰打響,開顱手術曆時三個小時,我驕傲的頭顱被打開了……”

  邢哥經過開顱、開胸手術,又經過六次痛苦的化療,被病魔折騰得連端酒杯的力氣也沒有了。

  想當年金戈鐵馬、氣吞萬里如虎的邢哥,如今躺在病床上的他說:“我這艘破船已是千瘡百孔了,不知道哪天就要沉沒了……”2016年3月7日,59歲的邢哥“沉沒”了,痛哉!

  當時,新聞界同仁還在《人民日報》副刊上載文《硬漢邢爺》,緬懷這位為了分社發展、以酒會友的性情中人。

  訥言敏行納家驊

▲納家驊同誌工作照片
▲納家驊同誌工作照片

  80年代初期,我在總社編髮各分社來信來稿,經常見到一篇篇來自雲南昆明、署名納家驊的稿件:字跡工整清晰,字體方方正正,硬筆楷書,一筆一畫的,在十來個分社的稿件中,公推雲南分社的稿件字體最佳。

  後來見到納家驊:近一米九的大個子,方臉大眼,長腿寬肩,炯炯的眼神中透出文化人的儒雅。人們親切地稱他為“老納”,其實當時他就30多歲。

▲納家驊同誌工作照片
▲納家驊同誌工作照片

  老納1982年進入中新社,起初擔任雲南分社的首席記者。他每天騎著一輛大二八自行車,跑遍春城的各個角落,捕捉新聞,抓拍照片,采寫稿件。他心中恪守三不:不拉廣告、不做專版、不寫軟文。一身正氣講述七彩雲南的美麗傳奇,鐵肩妙筆鼓呼滇南滇北的改革開放。老納的正直清廉、愛崗敬業有口皆碑,1997年就榮獲第二屆“全國百佳新聞工作者”殊榮,乃實至名歸。

  記得1999年5月,世界園藝博覽會在昆明舉行,我率隊前往報導此次盛會。我們住在賓館,每天有豐富的餐飲。我們知道,老納是回民,有自己的飲食習慣,就特意將素食飯菜提前留出來。

  早晨,老納騎著車已經在大堂外等候了,只見他自行車架子後邊夾個塑料袋兒,內有兩個饅頭,一塊雲南大頭菜。我說你的早餐已經準備好了,老納擺擺手:“你們吃吧,我自己帶飯啦!”後來聽說老納騎車在外採訪,自帶飯菜已經成了習慣。

▲納家驊同誌工作照片
▲納家驊同誌工作照片

  記得2002年,我與福建分社長周景洛、安徽分社長顧立軍、雲南分社長納家驊同去美國訪問,出席美國分社舉辦的中新社50週年社慶酒會。

  初次出國,難免有點小插曲:老納喜喝茶,但住的紐約旅店沒有熱水,只有一個咖啡壺,老納認真研究,還是不會用。怎麼辦?他靈機一動,猛放洗澡水,用足夠熱的洗澡水衝茶,他說,味道好極了!

  退休後,老納漸漸的不“敏於行”了,隨著年齡的增長,腿腳筋力衰減,他居老舊樓房的高層,沒有電梯,上下爬樓,成了艱苦之事,於是深居簡出,懶得下樓了。

  後來戶外電梯建好,老納欣喜若狂,又能“敏於行”了。不想好日子沒過多久,2018年11月29日,老納突發急病,高大的身軀轟然倒地,連醫院都沒能去,就一睡不醒了,時年73歲。

  山東好漢“袁老師”

▲1993年袁崇和同誌在會場採訪
▲1993年袁崇和同誌在會場採訪

  袁崇和,山東分社的創辦者。高高的個子,四方大臉,濃眉大眼,經常穿一身藍色毛料子中山裝,大背頭永遠梳的光光的。一口純正鄉音,能說會寫,簡潔幽默。曾經數年的軍旅生活,練出腰板筆直、走路帶風、幹練灑脫的作派。

  80年代初創辦山東分社後,他不滿足於省會濟南一隅,積極擴張,開拓齊魯根據地,發展“地方武裝”。

  他開班講學,培養出一大批市、縣的新聞骨幹,並在青島、煙台儘早建立了支社,有關山東大地改革開放的大部頭文章滾滾而來,當時在新創建的幾個分社中,風頭無兩。

▲1986年,袁崇和同誌(中間)在中國新聞社山東分社時合影
▲1986年,袁崇和同誌(中間)在中國新聞社山東分社時合影

  記得有一次,我約了幾位京城名記前去捧場,地點在棗莊。

  袁崇和神清氣爽,第一個登台演講:“我們棗莊的新聞資源豐富多彩,匡衡鑿壁偷光的故事就在棗莊嶧城;李白曾做“蘭陵美酒鬱金香”詩,古蘭陵就是現在的棗莊;台兒莊抗戰之驚心動魄,鐵道遊擊隊打鬼子之英勇神奇,這些故事都發生在棗莊……”

  學員們津津有味地聽著他講課,幾位京城名記心中也暗暗佩服。大家都尊敬地稱他為“袁老師”。

  生於齊魯之邦、孔孟之鄉的袁老師頗有文化人的派頭,他寫稿子經常用毛筆、宣紙,豎著書寫。

  記得有一次,他專訪著名山東籍畫家李苦禪的兒子李燕,軟筆行書,洋洋灑灑,三千多字。我收到後,鬥膽刪改成近千字,以通訊體裁發出,他看後特寫信致謝:“感謝你,把一件肥大的長袍剪裁成了得體的西裝。”表達了分社長對編輯工作的尊重。

▲袁崇和同誌(中間)採訪著名作家劉知俠夫婦
▲袁崇和同誌(中間)採訪著名作家劉知俠夫婦

  退休後,老袁求學拜師,醉心於書法繪畫,其悟性極強,技藝不凡。每有得意之作,必裝裱一番,懸掛牆上,自我欣賞。

  我後來每次到泉城,都要去看望袁老師。起初,還在酒樓飯店大吃二喝:桃李春風一杯酒,江湖夜雨十年燈。我們把酒臨風,共話當年,半醉方歸。

▲1989年,袁崇和同誌在辦公室寫新聞稿
▲1989年,袁崇和同誌在辦公室寫新聞稿

  後來,他的心臟出了問題,腿也漸漸不給力了,就改為家宴:綠蟻新焙酒,紅泥小火爐。煎餅大蔥,家常魯菜,甚是愜意。

  再後來,他身體非常虛弱,腿實在挪不動步了,講話也力氣不足了,他硬塞我2000元,讓我與一同看望他的王魯平社長去外面吃飯。

  我理解老袁社長的心意,不好當面拒絕,臨走時將錢悄然放在茶杯下面,這一別竟成永遠了。

  他說:“人一退休,人生就像坐滑梯一樣,出溜一下子就下來了。”半年後,聽到了他駕鶴西去的噩耗。正滿80歲。

  “五萬張卡片”張珂

▲張珂同誌工作照片
▲張珂同誌工作照片

  陝西分社長張珂,不高不矮,不胖不瘦,衣著簡樸,貌不驚人,講話輕聲細語,走路不疾不徐。

  在眾多分社長中,他不顯山,不露水,低調行事,恭謙做人。直到他的書法著作《意造宋代》出版,四座皆驚!

  其實,瞭解他的人深知,張珂是個外表憨厚,腹有詩書之人。他從陝西耀縣的一個普通娃成為山東大學中文系的高材生,而後進入中新社,又從一個平凡的小記者,成為譽滿三秦的書法家,靠的是什麼?

  他曾經向我透露過他的獨門秘訣——“五萬張卡片”。

  讀書時,書中的警世恒言、哲理名句、傳奇舊聞、名人軼事,他一一錄於卡片之上;行路時,眼中的所見所聞,腦中的所思所想,都記在心中,睡前謄寫在卡片上;採訪時,官場的百態,社會的冷暖,人生的苦甜,均記在卡片上;開會時,精彩的發言演講,感人的段落章句,隨時錄在卡片上。

  就這樣,日拱一卒,十餘年不停息,終集聚成5萬多張卡片。他又分類索引,將書法類卡片細細梳理,寫成一本書《意造宋代》,一鳴驚人。

▲張珂同誌(右)與陳忠實合影
▲張珂同誌(右)與陳忠實合影

  新聞採訪之餘,張珂酷愛書法,數十年臨池不輟。他認為,書法並不是墨的堆積,每個字都有筋骨血脈,書法是性情的揮灑,心靈的書寫,他力求給每個字注入生命。

  張珂的字如本人一樣,不以狂放、肆意取勝,而以儒雅、穩健見長。他將不浮不躁的性格注入到每一個字中。

  陝西作協副主席趙熙讀過張珂的《意造宋代》後,撰文讚歎之:“翰墨風流,文人氣質,引經據典,言之有物。這是一部有溫度的書法理論專著,將個性獨特的宋代,蘇、黃、米、蔡的書法藝術展現於世人面前。”

  可惜天妒英才,正在事業高峰的張珂突發心梗,瞬間西去,生命定格在54歲,令人唏噓!

  我們五位優秀的分社長,雖性格各異,境遇不一。但他們都是新聞事業的追求者、熱愛者。尤其對中新社癡心不改,忠貞不二,令人感佩。

  遙想當年,他們白手起家,創建分社,篳路藍縷,何其艱辛。家就是辦公室,自行車就是交通工具,郵電局就是發稿中心。

  古老的驛站傳郵,簡陋的物質待遇,與今日迅達的網絡時代、富麗的中央廚房相比,不啻天壤。這簡直就是童話,然而童話最終變成了神話。

  憑著對中新社的苦戀,對新聞事業的執著,他們揮灑青春,筆走龍蛇,將中新社的招牌插遍州府縣鄉,使中新風格、中新精神得以發揚光大。

  當年共我賞花人,點檢如今無一半。令人感慨!

  謹以此文懷念之。

  作者:田惠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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